朴有天

有天很感謝接到電話的松浦什麼也沒多問。

不管任何團員都不能丟下混亂局面就這麼不見蹤影，但是當他慢吞吞說著自己正在處理些私事時，短暫沈默後松浦並沒有為難他。

「我可能不會回家，有事就用手機聯絡吧！」

「知道了，要小心。」

渾身像被摔壞了的有天掛掉電話試著把枕頭墊高，不再躺個大半天恐怕他是哪裡也去不了了。看著俊秀留在桌上交代說馬上回來，叫他不要亂跑的字條，心想這傢伙也太高估他的復元力吧？抬起頭盯著天花板，身上已經換上乾淨的衣服，壓住字條的是近藤醫生開的藥，昏沈沈的腦袋逐漸睏了起來，有天在睡著之前都沒能回想昨夜的種種。

「起來了，吃點東西吧？」

「該起床囉，吃過藥再睡好嗎？」

柔和的聲音在有天飛到天際的夢裡有母親的味道，輕輕推在肩頭的力道感覺好舒服，就像小時候釣魚被父親按住肩膀，把桿子向後一甩逗的他格格發笑一樣。不過愛賴床的他知道，如果不識時務再不起床爸爸的皮鞭就要打下來了。

「吃飯了。」

刺眼的燈光讓他頓時不知置身何處。夏日正午無人的碧藍海港，曬的獨自在玩的有天張不開眼睛的大太陽，是他在認出俊秀之前停留的最後夢境。

「你整天都沒吃東西是不行的。」

「幾點了？」

渾渾噩噩躺了一天的人，才坐直身子就瞧見窗外的黑。

「不要擔心，我已經通知藤子了，舞台的事她會負責……」

「藤子？她在哪？」

「她後天一早會過來接你，你就先在這裡休息不要亂跑。」

「又是不要亂跑……」

「什麼？」

俊秀顯然不懂為什麼對方突然苦笑起來。

不過看到有天要單手扶住牆壁才能上廁所時，俊秀知道這兩天需要照料的愛人將會完全屬於他。

「吃什麼？」

「給你補一補。」

「哇，鰻魚飯！」

瘦了一圈的病人吃不到兩口就吐了，剛剛還開心說愛吃鰻魚的人把便當還給他。

「對不起…」

俊秀認真盯著虛弱一笑的病人，神情嚴肅到讓辜負對方一番心意的有天開口道歉。

昨晚整夜沒睡的俊秀在確定有天不會醒來以後，立刻出門去見藤子。

第一次踏進那幢純白的豪華別墅，他看到半邊臉都腫起來的女主人。

靠近唇邊有大片淤青的藤子，拉住俊秀的手詢問他的情況。

搖搖頭說出大致的實情，一陣沈默後他先開了口。

「就先讓有天留在我那兒吧？反正三天以後才會再登場，我會盯著讓他好好休息的。」

「他越來越嚴重了…根本沒戒掉…」

藤子身上的T恤是這次演唱會的週邊商品，撐著傘的外星人舉起細長到不像話的腿，躲避從天而降的粉紅色星星雨，由她設計的這款圖案可以說是大受歡迎。原本草圖上只有一顆星星，但是頑皮的有天在送去打版前，偷偷加了至少二十顆星星。

「只剩三場了，結束了以後我們就把他帶到歐洲治療。」

俊秀語氣堅定的讓藤子有點不敢置信。

「他會願意嗎？」

「我看他應該也嚇壞了，我們一起陪著他，他會去的，我們會讓他去的。」

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就算翻臉，都要強迫有天去接受治療，其實是為了自己。

因為再也不想聽到那種用頭去撞牆時發出來的……驚心動魄的咯叩聲了，所以現在他正盯著這個無法進食的病人想著該怎麼辦。

在醫生趕來之前，先喝下一杯葡萄糖水的有天，在打完點滴以後睡到半夜醒了過來。

特別為他留了一盞小燈的俊秀就躺在床腳下，蓋著條浴巾之類的東西。雖然不怕他凍著了，但是在堅硬地板睡一晚的痛苦，現在渾身酸軟的有天可以說是感同身受，這種痛他不想讓俊秀也忍耐。

「喂！喂！俊秀？」

用腳去踢他不是自己殘忍，有天是真的彎不下腰。

「吶，怎麼了？不舒服？」

俊秀眼睛都還睜不開就驟然坐起身來的慌亂模樣，讓想笑的有天笑不出來。

「上來睡吧？這麼大的床夠擠的啦！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上來一起睡。」

努力把身體向邊邊挪去的有天拍拍床單以後，就逕自蓋上被子。　

書桌上清清楚楚指著四點半整的鬧鐘，在黎明前的黑暗發出規律的擺動聲。張著嘴神智完全清醒過來的俊秀，在短針來到五的時候決定上去跟已經熟睡的人一起。

可能的話，俊秀要用全世界來延續這最後完全屬於他的二十四小時。

不過正看著有天一口口就快把才煮好的鮮魚粥吃完，俊秀理智的不想浪費時間欺騙自己。

看起來一臉心滿意足的人，說著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時笑的好大聲…

元氣好像恢復不少以後，他左顧右盼好奇房裡的擺設怎麼這麼少……

開始下床走動的他，沒兩三下就可憐兮兮的喊累……

洗完澡還一身熱氣的他，剛踏出浴室就吵著要冰水喝……

「俊秀──秀─」

拉長了尾音沒事亂喊他名字的有天，顯然是開始覺得無聊了。

俊秀沒讓藤子知道自己也愛著有天。

「就先讓他在我那邊吧？反正三天以後才會再登場，我會盯著讓他好好休息。」

義正詞嚴這麼說，根本就是他的私心。

當初因為不能傷害有天所以選擇友情的原因，放到藤子身上是同樣適用。

不過更重要的是，他是不可能為有天帶來幸福的，如果身為愛人的話。

「你等我一下，我收拾些他的衣服馬上跟你回去。」

「不……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這樣不好，如果讓他看到現在的妳，他一定會很難過自己居然對妳動手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我看妳還是暫時不要見他的好，等到演出當天早上再來接他吧？這樣他比較可以好好休息…」

讓俊秀突然愧疚到說不下去的，是想到自己竟然利用對方的深情來成全獨佔有天的私慾。俊秀儘量不去看藤子那捂著臉的難過表情……

「這樣會比較好吧？妳臉上的傷也實在太重了，現在最好還是不要再讓他激動起來…」

就算變成自私冷血的妖怪也沒關係，三天後就會把有天還給她，俊秀絲毫不後悔欺騙了藤子。

躺在有天身旁，他捨不得睡。

為了到底要不要出門散心猶豫不決的有天，鼻樑上有著一層細細的汗水。

終於跟俊秀重新交好，讓有天就像考完試扔掉書包的小孩一樣特別想出去玩，只不過看他再三考慮到明晚演出，顯然對這次發病是真的餘悸猶存。

「那既然不能出去玩，就吃點好吃的來補償補償吧！」

結果嘆了口氣攤開手這麼說的有天，到了晚上還是只能吃的下俊秀煮的粥和葡萄糖水。

而這個皺著眉嘟起嘴不再稱讚粥好吃的任性愛人，現在就睡在他旁邊。

病人的呼吸還是有點急促，就跟昨晚一樣。

睡相不好的他把室友擠到角落，再往後就要掉下床了，讓俊秀有著光明正大的理由向他貼近過去。

當初吻著藤子令他印象深刻的長睫毛，在近距離下看起來好像也可以吻著自己。

自從那晚一時激情難忍，差點強行傷害了無力抵抗的愛人以後，俊秀就不敢再有非分之想。

很想擁抱他，撫摸他，吸吮他，佔有他，俊秀最後只選擇跟昨夜一樣的偷偷的吻著他。

俊秀只能用簡單的方法愛著他，不會說什麼也不會去做什麼的金俊秀，只能把自己交給他。

已經有了藤子的有天，需要一個不會暗算他背叛他離棄他的朋友，這是忠誠的俊秀所樂意貢獻的。有了他和藤子的支撐，病痛纏身的有天一樣可以登上世界的巔峰。已經開始為了單飛嚐試譜曲的大明星，需要懂得樂器的人幫忙，而他的手將永遠為愛人彈奏。在深深了解那份感動以後，不會強逼有天退出歌壇的他，打算說服藤子聯手讓有天繼續站在舞台上發光，他要竭盡所能讓有天成為舞台上的神。這是永遠不能公開愛意的他，所能夠為對方做的事。為了有天，他可以燃燒自己。

終於可以和男友相會的藤子應該是花了不少功夫，因為她難得化了妝。

迫不急待打電話問有天起床了沒的女孩，漂漂亮亮的臉上有著厚厚一層的粉底。

「妳臉怎麼了？」

上車前突然回過頭這麼問的有天，在楞住的藤子沒回答前，就逕自綁好安全帶催著俊秀快開車。

他猜的沒錯，自己已經越來越能了解這個人的性格。一路上跟女友說說笑笑的有天，心情恐怕是再惡劣不過；至於他在煩惱的事情，俊秀大概也能猜出幾分……

昨天洗過澡還跟藤子通了電話的有天，從入睡前就開始悶悶不樂，霸佔了遙控器亂轉一通，似乎不打算讓別人看電視，但是等俊秀意識到他的彆扭時，使性子的人早已一言不發爬上床睡覺。

緊蹙眉心翻來覆去的軀體，顯然在夢中也不得安寧；飽受驚嚇般不安的魘語果然影響了睡眠品質。

「看什麼看！」

費了大半天功夫才套上牛仔褲，有天一早就找人出氣。

這就是藤子打心底渴望不已的事吧？

「我很羨慕你們，他什麼事都跟你們說，我什麼都不知道」 

在有天攀上護欄淋了一身雨的隔天，喝著酒悵然若失的藤子好像是這麼說的。

「是嗎？或許吧…」

陷入沈思的俊秀覺得或許就是這麼一回事吧！

脾氣很大的有天穿好褲子，隨手就從俊秀衣櫥裡拿了件襯衫。這件在瑞士訂做的白襯衫，背後有個鮮艷的手織符號繡著一對天使的翅膀，這是他們為了紀念彼此的友誼一起選的圖案，三個人都有一件，一模一樣。

鏡子前的有天看來相當完美，不過俊秀還在回味那問也不問直接拿走自己衣服的片刻…… 

比起公然和他出雙入對、接受眾人祝福的藤子，能被有天毫不掩飾的劈頭就罵，霸道的拿起衣服穿了就走，似乎是俊秀應該要感到滿足了的幸福吧？

老是找男友衣服穿的藤子，知道他穿的卻是自己的衣服嗎？隱隱好像使了卑鄙技倆才小勝一回的俊秀，心頭有股複雜的悲情驕傲。

「走吧！」

腳步越放越慢的那個人，讓他不禁回過頭去。

「怎麼了？」

被名正言順軟禁了三天的人，看來好像想說什麼。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秀……」

長長睫毛下那雙欲言又止的眼睛，對強打精神告訴自己走出這道門，有天就不再屬於他的俊秀來說，比剛剛被他咄咄逼人臭罵一頓還難過。

奧迪房車裡的空氣有點沈悶。

「沒什麼。」

幾分鐘前硬擠出笑容這麼說的有天，讓俊秀幾乎要做出誰都料想不到的事。

藤子的車就在樓下，即便是虛幻的幸福俊秀也希望它不要破滅，有什麼辦法可以延續讓他完全屬於自己的最後二十四小時呢？

以為自己理性到能用全心的愛去超越世俗形體的俊秀，說穿了根本就是個可恥的偽君子而已。

「混帳！」

飛馳而過的機車騎士成為俊秀掩飾自己情緒的代罪羔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