朴有天

允浩每隔兩天就去買10美元的新鮮干貝，買了快一個月才第一次和朴有天說到話，用非常簡單的韓文。先前他已經和朴有天見過…兩天一次一個月的話，嗯，快15次了，朴有天一直沒空理他，他也總是付了錢就走人。

這天允浩在國會守個新聞弄晚了，回到市集時一旁的熟食店都關了，只剩這家義大利佬開的海鮮店，幾個店員正蹲在後頭吃披薩。允浩拿了干貝正盤算著回家弄個湯麵隨便解決時，瞧見坐在店旁小巷抽煙的朴有天。

這店員其實允浩第一天就注意到了，不過也只看一眼，因為不好意思多瞧，當時他不曉得出了什麼差錯正被那義大利佬痛罵著，那渾身是毛的傢伙罵起人來還真狠，整個市集長廊都聽的清楚。當時允浩才剛到埠不久，對亞洲人還頂懷念的，看了只覺得黃種人真可憐。

是啊，黃種人真可憐，想到今天跑新聞受的氣，允浩不自覺對著他笑了還主動問好，用他的母語。

「你好。」

「你好。」

「咦？韓國人？還是朝鮮人？」

「韓國人。」

允浩倒是意外，他一直以為他是日本人，因為看長相太細緻了，沒有韓國男人那氣勢。

允浩在維吉尼亞落腳快半年了，韓國人不是沒見過，但同齡又提的起興緻講話的沒幾個，他已經很久沒開口說韓文了。這年輕人白淨白淨，眼睛大大下巴尖尖的，允浩雖然幹記者可是文筆不算好，心頭只肯定這人長的漂亮，卻也沒有更好的話來形容。

「你叫什麼？我是鄭允浩。」

「朴有天，他們叫我Micky。」

「Micky…」

正想說這名字倒和你相配時，朴有天扔下煙頭站了起來像是要回店工作，他的動作讓允浩沈默了，原來這人腳有毛病，是個瘸子。

站在櫃台後頭看不到下半身，所以一直不知道他是個瘸子。有張漂亮臉孔的朴有天是個瘸子，並不會困擾允浩再去買干貝，但是有張漂亮臉孔的朴有天是個瘸子，而且腦筋也不太好的事實，讓允浩足足再過了半年多才有機會和朴有天做朋友。

這半年允浩因為工作出了差錯被調回首爾，事業不如意讓他興起了成家的念頭，很快地他就有了交往的女人，也結婚了甚至立刻有了孩子，這事順利的不得了。就在允浩快樂的準備當爸爸時，他和新婚不久的妻子出了車禍，太太一屍二命，他自己倒只在眉角留個疤而已。鄭允浩原就有些靠山，否則也當不了外派，見他出了意外家庭破碎心神渙散太可憐，於是他又給調回了華府，理所當然回到在維吉尼亞那個宿舍。

就是這樣地球繞來繞去，愛人多了一個又少了一個之後，鄭允浩才又見到朴有天。

他還是在巷口抽煙。

允浩真想笑了，怎麼好像從沒離開過一樣？他身上還是相同的白T恤加沾了血漬的工作圍裙。難道自己這半年來痛苦不已，夜夜難眠對老天的恨意只是一場夢？

「你好，記得我嗎？鄭允浩。」

「十元干貝。」

允浩已經笑到彎腰了，是的，記性真好，就是十元干貝不多不少。當初怎麼會嫌棄他不聰明呢？

「晚上一起吃飯吧？我請客。」

其實一開始真的是寂寞，再加上想要個朋友，還有想找人一起喝酒，然後大醉一場。於是天天吃飯，天天見面。

他慢慢了解朴有天這個人，他比自己小一歲，打小在美國長大，父母很早就不在了，有個姐姐結婚嫁到西岸去了很少聯絡，他老家就住在義大利佬家的地下室，這種地下室在維吉尼亞很常見，採光通風都過的去，所以後來自然就到這海鮮店工作。算來他是道地的維吉尼亞人。

朴有天的腳怎麼瘸的他一直沒問，為了這事還吵過一架，好幾天沒一起吃飯。其實也沒什麼，就允浩見他走路褲子被勾到了，想幫他弄好時摸了他那萎縮的嚴重的小腿一下，就這樣。這個反應不快，除了罵人講話很慢的人居然生氣了。

生氣就生氣了，允浩慢慢還是得適應一個人的生活，想辦法和半年前接軌，就如同他在回美國時把結婚戒指扔到漢江一樣。反正和朴有天在一塊，也就只是吃飯，喝酒，看電視，甚至談不上聊天，因為都只有他自己講的痛快而已，朴有天說話太慢搶不贏他。

這陣子為了個大人物到美國訪問，簡直把允浩給累壞了，要操駐外記者也不是這麼蠻幹的，除了守行程他還得趕首爾發稿，這時差算下去他也不用睡了。不過最糟的不是身體的累，他看到隨行的媒體團友台記者，這是過世妻子的姐妹淘，兩人見面時光是那眼神交換的瞬間，允浩的心就痛死了。

疲累，壓力，累積的悲傷，和一股無處發洩的男性慾望，允浩到店裡去接朴有天下班。

他靜靜的還是一如往昔的沒說什麼話，只是一瘸一瘸的為允浩準備他愛吃的干貝義大利麵。自從和朴有天交了朋友，他總是能吃到比往常更大更厚的頂級干貝，他不曉得朴有天怎麼弄來的，因為他還是只買十元。

「晚上住下來吧。」

朴有天因為腳不方便所以很早就買車了，他做什麼都慢，只有開車很快，允浩上次放假坐了他的車到郊外，差點吐了。

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。

其實朴有天的側面要比正面來的漂亮，允浩總是坐在他的左邊，他喜歡從這個角度看他，感覺他用左手吃飯時，手肘笨拙地在他腰際碰來碰去的摩擦感。還有那睫毛超長的，這輩子就屬朴有天的最長，沒人贏的過他了。女人也一樣，他那沒福氣的短命老婆也一樣。

其實他沒跟他老婆做過幾次，算起來他是在有了孩子之後才突然愛上了他那過門的妻子。曾經懷疑過人家說懷孕的女人更有性魅力難道是真的？記憶中真正激烈的幾次都是在她死前不久做的，那記憶太鮮明以致於允浩光想到女人的身體就覺得噁心。

允浩盯著電視看很久才發現這是部色情片，電視的付費頻道是他掏腰包付的，那時剛到美國孤家寡人的有需要 ，這次回來不知怎地又訂了約。明明不到一年前看了還很爽，怎麼現在一點感覺也沒有？隔壁的傢伙倒是看的入神。生氣了，允浩用力就往身邊的朴有天一搥。

「幹什麼？」

「…」

「你幹什麼啦？很痛的。」

朴有天說英文比韓文的速度快多了，事實上他根本不太會講韓文了。

朴有天的嘴巴很翹，嘴唇老是嘟嘟的，因為皮膚很白顯得唇色很紅，像女人。可他又不是女人，因為那喉結太明顯了，還有太瘦的緣故胸部非常平坦，大腿沒什麼肉所以稍稍勃起就看的清楚，好比現在。

「其實你一點都不笨對不對？」

允浩把電視的音量調大，那嗯嗯啊啊的鶯聲燕語馬上塞爆整個客廳，他聽了是沒什麼感覺，還不如剛剛朴有天被他搥了痛哼一聲來的叫他有感。

果然，朴有天的臉紅了。很紅的那種。允浩第一次覺得自己最好再多讀點書，否則他當記者這詞彙太不足了。

他開始亂動了，允浩很清楚的，因為他的下身已經很鼓脹了，坐不住是應該的。允浩突然想起年輕時在海邊露營，晚上和幾個男生跑到喜歡的女生帳篷裡聊天，不到二十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，一聞到女人身上的味道，混雜著潮水的陣陣拍打聲，就覺得快要撲上去了，那種緊繃忍不住的感覺大概就像朴有天現在的痛苦吧？

伸手摸著他的臉，他也沒躲開。很細，很像麵粉，而且還燙燙的。因為很好摸，允浩摸完了臉就摸脖子。第一次摸別的男人喉結，他稍微用力的壓了一下。

「哼…」

他又痛哼了一下。就說自己喜歡聽他吃痛時的聲音，這小小的分貝勝過電視裡頭調到七的音量，允浩的耳朵聽的清清楚楚。

如果用咬的應該會更痛。允浩拿出做實驗的精神折磨了朴有天半個多小時，發現他的鎖骨最怕咬。

可能真的很痛，允浩用門牙在上頭磨了兩下而已，他的眼淚就掉下來了。

「怎麼哭了？」

「怎麼哭了？」這次用英文問。

「很痛…」

「咬到骨頭很痛嗎？」

「我的心…很痛。」

如果說朴有天此刻還是那個坐在巷口抽煙，動作太慢老被罵而且頭腦笨笨的朴有天，那鄭允浩就不叫鄭允浩。

朴有天的臉頰垂著淚珠，一邊一條亮晶晶的，那勝過一切女人包括他那短命沒福氣老婆的超長睫毛，被弄溼了之後閃呀閃的美的像珍珠，他突然覺得在自己懷裡哭的發抖的朴有天，就像沒了腿又不會說話的美人魚，他除了掉淚楚楚可憐以外，身上平日洗都洗不掉的魚腥味也不見了，一種到底是費洛蒙還是什麼的香味弄的他開始軟綿綿的。

「朴有天，說實話，你根本就是美人魚變的吧？」

因為不知道美人魚的英文，所以這句話允浩只好說一半就改成韓文。但是韓文的美人魚朴有天又聽不懂。他一面繼續掉淚一面抬起困惑的臉望著允浩，允浩二話不說就吻了下去。

在這之後他們又開始天天一起吃飯，一起出去玩，不過允浩已經不需要花十元買干貝了，現在他開始吃其他海鮮，生蠔螃蟹龍蝦要什麼有什麼，都是他的美人魚公主 給他的。他們一直沒有做愛，因為心理醫生說允浩的性冷感還需要時間治療，不過美人魚的英文要怎麼說，允浩倒是第二天就查了字典，這是他立刻就能為朴有天、不，為他的人魚公主做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