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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開場只剩半小時才剛要換衣準備,有天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不曾闔眼,只是不斷喝水的他早已頭昏眼花,好不容易才止吐的病人不敢隨意接下助理送來的食物,情急之下找不到東西可以吃的大明星,只好吞下高劑量的維他命和止痛藥,匆忙間連秀服都被扯破以後,有天隨手捉來一件T恤穿上,在如雷的掌聲中跑步上台。

 

 

老往貝斯手靠過去的主唱,以為有他就能顧全對方毫髮無傷;滿佈血絲的雙眼神經質的四處游移,有天已經無力掩飾自己心不在焉一心二用的企圖。被忽略的左半側歌迷不耐地鼓噪起來,趁著燈光全暗的空檔被趕忙提醒後,有天大夢初醒般地回到台前。

 

「你要搞清楚,這不是我要不要幫他,是他自己留不留的下來。」

 

「……」

 

「除非你把這個在背後搞你女人的傢伙留著,否則大概沒什麼上的了檯面的人物會用他。如果只是開開玩笑親個嘴,管它真的假的都還好商量,但今天這種事可是犯了行規會被排擠的,連你有天都戴綠帽子,有誰敢試?這你想過嗎?」

 

怎麼會沒想過呢?

 

照片一上報,有天就知道無足輕重的俊秀地位難保,除非自己救的了他。

 

真要救他嗎?

 

頹廢不振對眼前種種橫阻視而不見的人,的確想過辛苦建立的事業可能因為過度介入毀之一旦。

 

狠了心腸連自己的幸福都可以漠視才得到的成功,難道就要斷送在只是痴痴迷戀自己的男人身上?

 

是要關起門來不聞不問、還是昂首闊步一場豪賭?

 

不知事態嚴重的俊秀別無所求似的在身旁躺著,而自己的腦子卻沒一刻停下思索,明明選擇一走了之卻是越陷越深。要是俊秀禁不起考驗在危急關頭重新定位彼此,或許他還能逃的心安理得,偏偏平日看來軟弱怯懦的這個人,事到臨頭卻沒有絲毫悔意。耗盡心力自導自演的結果忽略了藤子,沒想到只是這麼個轉折,一齣戲就全毀在她手裡。然而錯失良機的有天,又怎麼去怪罪為了救他什麼都不顧了的女人?

 

 

 

「這樣好了,我正打算在國外找個地方搞團,就讓俊秀去吧?這是個機會,省得他混不下去。」

 

再一個離開自己的貝斯手和好朋友?他不能接受。計畫中三贏的局面,在藤子玉石俱焚跟著賠了進去以後,只保住有天全身而退。讓他汗流浹背狼狽不已做著困獸之鬥的結果,就是眼睜睜看著俊秀被逼的退走日本遠走他鄉?

 

一個應該是藤子弟弟的男人在記者會後找上門來,疾言厲色叫她不要再給早已毫無瓜葛的西垣家增添麻煩。終於和家人相會的藤子,對流有一半相同血緣的手足,有著相見不如不見的感慨。

 

「這孩子要是個男的,還可以考慮讓他入籍,不過是女的那就-……」

 

當年聽到父親這麼對母親說的早熟藤子,長到亭亭玉立還是渴望成為記憶中唯一獲准得到幸福的男兒之身。不過現在她只求早一步離開這塊憎恨的土地。

 

「我不想留在日本了,跟我走吧?算我求你…」

 

 

 

吉他輕柔的前奏悄然流出,台下觀眾立刻激動尖叫,整場演唱會即將來到壓軸的高潮。

 

「這就是愛嗎?」

 

帶著一身惡疾還有被枕邊伴侶出賣的萬念俱灰,自暴自棄的有天意外結識了藤子。

 

為了功成名就,拋棄過去絕不回頭的狼子野心,靠著比母親還要年長的平川夫人初出道就站穩腳步;和肉體同樣遭到踐踏的自尊,可以藉由不斷提升的物慾來填補,然而越是高處不勝寒越是疑慮空虛的一顆心,就只能犯下不斷傷害別人的罪過,來解救眼前的惴惴不安。和平川里美的暗通款曲與其說是報復被她母親玩弄的青春,不如說是有天想要保全更長久的未來。

 

這種從根部腐爛的人生連自己都不抱任何希望,踏錯一步永難回頭的有天只是隨波逐流、走到哪算哪的一顆棋子。讓亞理莎痛哭也罷,叫松浦失望透頂也好,心灰意冷以後他只等著任人收拾的時刻到來。

 

但是這具行屍走肉卻因為擁抱了無瑕的靈魂而找到歸依。

 

「這就是愛嗎?」

 

被侵入口腔粗暴掠奪了少女矜持的初吻以後,一臉茫然的藤子抬起頭這麼問。

 

「這就是吻吧?」

 

萍水相逢供他發洩情緒的玩物,沒有選擇他熟悉的字眼。

 

「這就是愛嗎?」

 

這張意外相像的臉孔,彷彿代替有天訴出不復記憶的告解,讓他看到全然不受污染的另一個自己,

 

一付聖潔的肉體對於早已純真不再的他,是開始也是結束,如果能夠重新而認真的依附著她,或許就能從此得到夢寐以求的平靜。帶著如此虔誠的心意,有天傾注柔情佔有了生命中最後的女人,相信終有一天可以獲得救贖的他,從沒想過要跟藤子分開。

 

 

 

「不要開玩笑!你不會真想死在舞台上吧?該放棄了?」

 

「帶我走吧?你看不出這裡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嗎?」

 

「就這樣!重新開始也好過把前途毀了。沒想到你還會幫他求情,嘿嘿,你還真變了不少?」

 

從刻意被突出的舞台上看去,有天孤單的就像站在只有一個人殘活的宇宙。松浦就要揮手告別,俊秀可能被逼的出走,不如歸去的藤子哀莫過心死,而他還有什麼可以失去?

 

「都說了你還不信?撞你車的是神田的人,那個角色原本是他的,平川這個老妖精動了手腳硬把他換下來,我替你去教訓他吧?」

 

「先演部電影打響知名度,唱歌的事慢慢來,只要我還活著就沒人敢動你,懂嗎?」

 

「舞台表演?太激烈恐怕應付不來喔!簽了約?那開止痛藥給你吧?」

 

集中在主角身上的光束由強轉淡,間奏過後是如泣如訴的清唱,疲累的人閉上雙眼……

 

「什麼意思?留下哈朗卻要趕我走?我連條狗都不如?我們有多久沒在一起?難道不該懷疑你?」

 

「你願意我還是能幫你作曲,不過既然要單飛,最好還是不要有我的介入,懂我意思吧?」

 

「她哭著說要動個大手術,我還是退出吧!沒想到拖這麼久還是要走,喂!別不說話啊?」

 

「你喜歡我當女孩?穿上裙子你會更愛我?」

 

是的。得到肯定答覆的藤子開始為男人打扮。在異國醫院相識的彼此沒有祕密,清楚對方最脆弱的傷痛,正好為剛起步的戀情加溫,純真浪漫和疲累不堪的靈魂互相結合,獻出初夜的藤子蛻變為女人,卸下武裝的男人則終於得到一夜好眠。

 

「結婚?你還沒搞懂。我沒懷疑你能力,我都說不是嫌你窮了,我們還是分手好了!」

 

「你還真壞,我母親前腳剛走,你後腳就上我的床,我們母女你到底愛誰?」

 

「你們的搭檔只是試驗性質,能紅起來最好,不行的話松浦是沒什麼影響,不過你就混不下去了。難得平川夫人對你賞識有加,只是吃個飯應酬而已,這些規矩你不會不懂吧?」

 

「過來坐我旁邊,這張臉真是漂亮,年輕真好啊!」

 

塗滿蔻丹的枯黃手指劃過胸膛、乾癟的紅唇貼上肌膚。香織求去後大受刺激的有天,先是怪罪無辜的學長疏遠了友情,接著就是和魔鬼達成交易,賤價賣出了赤子之心。

 

「這就是愛嗎?」

 

在疼痛到發狂的夜,看著眼前天使般的睡臉,他強迫自己想像另一種人生的寧靜。如果放棄舞台和藤子來到遙遠的歐洲,自己為了名利權勢付出的污穢和殘缺是否得以一筆勾消?

 

 

 

台下的歌迷跟著唱和起來,緩緩放下麥克風仰起頭深呼吸,他再度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。

 

渴求舞台光彩靠著掌聲榮耀存活的藝人,滿足不了每一顆想獨佔他的心。

 

「我好喜歡你,只要見你一面我就有勇氣再活下去,求求你?」

 

「我給你跪下,見見我女兒吧?她才十七歲如果就這麼死了,你能原諒自己嗎?」

 

「有天血濺舞台!一命償一命!」

 

收到沾滿血跡的十字弓,他還是不能明瞭這個叫麻衣的女生怎麼會愛他。她是誰?除了「有天」這個名字他又是誰?她還說渴望被他擁抱,一想到自己或許無法令她滿足時對方驚訝的表情,他不禁冷笑起來,她真要為這樣的人自殺嗎?

 

「傻瓜,只要專心一致,就算走在人群裡也可以看見自己,要有目標啊!」

 

「事業才是男人的全部,舞台就是你的天堂,掌聲是治的了百病的靈藥,要死也得死在舞台。」

 

平川夫人這麼說過。塵封深處不願回顧的名字,選擇在最脆弱的時機不斷浮現。俊秀在離開旅館前突然提到她是什麼意思?在平川家和有天勢力下鮮少有人膽敢提及的過去,俊秀是如何得知?是松浦?松浦…他果然是不會原諒自己了。

 

出身高尚氣宇不凡的松浦擁有他所憧憬的人生,這些年來他經常無法安睡,過去在街頭流浪,冬天躲在地下道的紙箱裡,凍到失去知覺的雙腳讓他開始行竊…這些始終忘不了的記憶啃蝕著他。能在家族傳承的名門分享到溫暖的一角,要比形單影隻遷入目黑的別墅更叫人高興。如果換個姓氏就能保證血濃於水的親情手足,那麼他非常樂意成為松浦有天。不想大哥對他失望的人,不是什麼事都不說,而是什麼事都不敢說…

 

  

碰碰作響清楚傳來的陣陣心悸,難道是特地為今晚敲起的喪鐘?彷彿已經跳出胸口的心臟,催促著他用力死命呼吸。最後一個音符結束燈光全亮的瞬間,瞥見一絲光影朝俊秀飛了過去,意識到即便立刻拔腿衝去也來不及的同時,頓了一口氣差點昏厥的有天連動也沒動。在轟隆悶雷般響起的掌聲中,斜掛著貝斯的俊秀揮手向歌迷致意,再側身喝了礦泉水。

 

「螢光棒……」  

 

「是螢光棒…」

 

那只是一隻或許根本不是對著俊秀丟過來的螢光棒而已。

 

整晚提心吊膽草木皆兵的主唱,按理說該為自己的神經質感到好笑才對。

 

事實上他的確想笑。

 

不過有天還是動也不動。

 

眾目睽睽下如此失態實在不夠專業,經驗老道的松浦趕緊帶出最後的安可曲,果然熟悉的旋律響起,就讓訓練有素的人偶機械性的反應起來。心神未定的天王巨星唱起歡樂的戀愛舞曲,明明是輕快的串串節奏,卻要努力調整臉上僵硬的作法實在強人所難;驚弓之鳥載歌載舞的模樣真有說不出的古怪。連自己都覺得好笑以後,噗一聲笑出來的是嘴角,接著就是不聽指揮的雙腿,移動不了應該隨著舞步左右邁開的下肢,一首吉魯巴舞曲只好像呆子般定定不動的唱。

 

快要煮沸衝開壺蓋的情緒,像蘇打水的氣泡連珠串地飄浮上來,好比聞了笑氣的人越唱越走音,握不緊麥克風的手指一滑,連敲了幾下發出巨響,玉樹臨風的英挺偶像成了逗趣諧星,越想忍住越是想笑的胸口憋的好悶。餓的眼冒金星手腳發軟的人乾脆直直跪坐下去,強力撞擊地板的膝蓋讓一張俊臉痛的扭曲變形,幸好上台前還記得吃下不少止痛藥的想法,終於讓他大笑出聲。

 

遲了。滴水不漏的防線已經潰堤,沸騰的漿液就要開始燒灼全身。

  

突兀爆發的狂笑具有絕佳的舞台效果,分不清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旁觀者,興奮期待巨星的另類演出,直到笑到眼淚鼻涕直流的人開始抱頭哽咽起來。強烈抽搐的肩膀還有漲紅發紫的臉孔,只能依稀看出昔日俊俏的模樣,越是難過越要笑的開心、越是痛苦越要堅強的職業訓練全給拋在腦後,有天一手毀掉自己打造的舞台王國,徹底崩潰的放聲慟哭。

 

  

「想死就去死啊!幹嘛來煩我?為什麼我非得去求她不要自殺?」

 

憤憤不平的有天,被聽了不爽的學長推了一把,撞上牆角肩膀吃痛的人立刻還手,毫不留情的揮拳讓學長氣的跟他扭打起來。強弱懸殊的比鬥不用持續下去,無力招架的有天被壓倒在地動彈不得。

 

「發什麼神經啊!」

 

沒好氣的學長逕自站了起來。

 

「…我比她還想死」

 

躺在地上掩面啜泣起來的有天,嚇的學長以為自己把他打傷了。在手足無措連聲道歉的好友旁邊,先動手挑釁的人摀著臉壓低聲音哭著。

 

有人說一旦知道人會死,童年就結束了。

 

對有天而言,確定藥物上癮的那刻,他的黃金歲月就宣告提前結束。

 

嘔吐不止體重直線下滑的人,就醫後意外得知自己惹上更大的麻煩;

 

沒想到止痛藥這麼有效的傻瓜,還以為找到了擺脫宿疾的良方。

 

慢慢止住哭聲的人起身戴上墨鏡,在警方和家屬的要求下打電話給女孩,勸她要珍惜生命……

 

 

 

丟下貴重吉他箭步而來的松浦,被顯然已經歇斯底里的有天用力抱住,抽搐的胸膛不斷道歉,淚眼模糊的人連聲叫他大哥。

 

「對不起」

 

被剛做完愛的女人下藥,讓他只覺得痛不認為自己有錯;成為千夫所指的負心漢,保持沈默是仁至義盡的最後付出。已經惡名昭彰的生命不在乎再壞了聲名,儘管面對松浦無言的逼視會讓他覺得委曲莫名。

 

「對不起,對不起」

 

和平川上床的確是自己鬼迷心竅,但是初出社會的他真的抵抗不了功成名就的誘惑。

 

「不是你能夠抗拒誘惑,是你還沒有遇到真正的魔鬼。」

 

慢條斯理這麼說的平川,在第二晚就飽嚐了年輕的果實。

 

只是一紙廣告合約而已…

 

出賣自己才換得的竄紅機會,惹來了嫉妒的恨意,朋友反目成仇的結果是自己奪他所愛,然後付出終身殘疾。一步錯步步錯,錯誤的開端引來尾大不掉的後續,沒有機會說道歉的有天,只想要一個可以犯錯的機會而已…

 

近身過來的俊秀被松浦當眾斥罵,脆弱的有天仍舊緊捉著自己不放,看到愛情友誼兩頭空的弟弟如此重創,敦厚留情的松浦也不想再客氣什麼。

 

「金俊秀,你去死…」

 

「走開,不要碰他…」

 

「沒有良心的壞蛋…」

 

眾人手忙腳亂都還拉他不起的偶像,失聲慟哭的模樣令歌迷心疼不已,聲援的怒氣全發洩到無情無義的俊秀身上。最珍視的愛人倒地不起,但被誤解的敵意排拒在外,俊秀卻是離他最遠…

 

「對不起,是我的錯,是我背叛了藤子和俊秀,是我。」

 

隱約聽到俊秀遭人咒罵的有天,以為自己還有餘力般的解釋了起來。無能為力勢必要讓摯友離開日本的人,對他的情意有著沈重的歉意和無力償還的虧欠,以肉體回報的愚蠢企圖顯然只是自傷傷人,至少要保住他的周全是唯一還能努力的目標。伸長了手想要捉住友誼的人,體力殆盡下無力衝破團團圍住的障礙,開口為他作的辯白只聽的清楚一句句的對不起……

 

一陣痙攣的人終於平靜下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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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shikotsuko081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